实践出真知-陈冠文

发布者:新疆农垦科学院发布时间:2023-11-01浏览次数:18


陈冠文,男,土家族,19397月生,重庆秀山人,研究员,1990年毕业于石河子农学院农学专业,主要从事春小麦和棉花栽培理论与技术研究工作。

农业研究是一门应用科学。她来源于农业生产,又应用于农业生产。农业生产是一所大学校,每一个从事农业生产或农业科研的人都可以从中学到宝贵的知识。

水稻真的有“六月关”吗?

1961年进疆后就一直在二师二十四团(原解放五场)工作,先后当过工人、教师和文化教员。

1969年,我被下放到五连劳动。第二年,我承担90亩水稻田的管理任务。我虽然出生在农村,但从来没有种过水稻。

稻田进水后,我在老同志的帮助下,用一周时间修好了毛渠里的迭水和每块稻田的进水口。这些工作做好后,水就会自动流入每块稻田。每天只要用部分时间,根据各块稻田水层的深度,用草团调整进水量就行了。因此,调整完稻田的水层后,我就有时间去观察记载水稻的生长状况。

当时有一种说法:“水稻难过六月关” 。就是说,六月份水稻容易死苗。因此,六月份稻田不能施尿素。为了检验这个问题,我在稻苗生长整齐的毛渠做了个肥料试验:分别按每亩5公斤10公斤15公斤20公斤25公斤的尿素施入。结果没有一块地死苗。其中,每亩施20公斤25公斤尿素的田块还贪青晚熟。试验证明,施肥不是死苗的原因。

为了搞清死苗的原因,我在死苗的地块,用手挖出死稻苗,发现水稻的根是黑的,下面的土壤也是黑的,而且有一股臭鸡蛋味。后来从书上查到,这是盐碱土壤中的草根、树叶在淹水条件下所产生的有毒气体,是水稻死苗的罪魁祸首。

这件事使我懂得:“水稻难过六月关” 不是水稻生产中的普遍规律,它只是盐碱较重的稻田发生的特殊现象。

麦秸盖着的棉花为什么会冻死?

1973年,我调到二十四团科研室从事农业技术工作。1974年5月上旬的一天,团里广播通知:当晚有霜冻,希望大家做好防霜冻工作。我及时组织几个青年将场上的麦秸运到棉花试验田,用麦秸将一行行棉苗盖好。第二天,我将麦秸掀开后发现,盖得严实的棉苗,经太阳一晒都萎了;漏盖的棉苗反而生长正常。当时百思不得其解,自学了《植物生理学》之后才懂得,盖严实的棉苗,叶片水分蒸腾慢,细胞液浓度低,容易结冰,将细胞壁撑破。所以,太阳一晒就萎。盖得不严的棉苗,叶片的细胞液浓度高,不易结冰,细胞壁完好,太阳晒了也不萎。以后,我在技术培训中,常用这个实例告诉学员如何正确防止作物苗期的低温冻害。

这件事让我懂得,按照“常理”处理问题,有时会适得其反;只有按照科学的方法处理问题,才能成功。

几株没有早衰的棉花引出了一个重要结论

1989年,我由小麦研究转向长绒棉研究后,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直接影响长绒棉产量的早衰问题。当年秋天,当长绒棉发生大面积早衰现象时,我开始对二十九团和三十团的长绒棉田进行广泛调查。

一天,我带着年轻的科研工作者小周骑自行车经过三十团一块早衰很严重,叶片普遍枯黄的棉田时,发现棉田中有几株棉花仍然青枝绿叶。我想,那可能是我一直在寻找的抗早衰的变异单株吧。于是,我和小周下车向棉田走去。但走近那几株棉花一看,原来不是什么变异株,而是漏打顶的棉花。

这时我想,没有打顶的棉株营养生长势强;即是说,后期营养生长势强的棉株不早衰。

回单位后,我安排了包括增加氮肥,增加灌水和推迟打顶在内的促进后期营养生长势的试验。结果,三个试验点的早衰程度都比对照轻。其中,推迟打顶效果最明显。

这时我又想,棉株的生长点是制造生长素的器官。长绒棉只有一个生长点,打去生长点就等于打掉了棉株上制造生长素的惟一工厂,棉株体内的激素平衡关系被打破,促进衰老的激素比例上升,是导致早衰的原因。

为了检验这个推理,第二年我又安排了一组试验:设计了早打顶、正常打顶、晚打顶、不打顶和打顶后补施生长素五个试验。结果是:早打顶早衰,晚打顶晚衰,不打顶不衰,打顶后补充生长素的早衰也轻。试验证实了“激素平衡关系被打破是长绒棉早衰的生理原因”的结论。后来,这篇研究报告被中国棉花学会推荐参加1993年的“国际棉花学术讨论会”。

这件事使我学会了如何观察、思考和验证一个科学结论。“棉花综合调控技术体系”就是这样总结出来的 。

1996年,我与八师一四八团徐副团长联合作了一个棉花高产示范的试验。6月5日,我离团随兵团棉花专家组赴南疆进行科技咨询活动。走前,我到该条田查看时,发现棉苗健壮。但当我于6月15日返回后去看示范田时,我惊呆了:棉田一片灰绿,叶片萎,顶心深深下陷。我连忙去问连长是怎么回事。连长告诉我,在我走后第二天,团长在该条田召开 “揭膜现场会”。第二天,职工就把地膜揭完了;接着又中耕、开沟、追肥,到现在己经七八天了还没有灌水,棉花严重受旱了。我听后,连忙与团、连协调,第二天将水提前调给该条田。尽管这样,这个条田的棉花,还是十天后才长出新叶。结果,高产自然“泡汤”了。

这件事给我一个启发:土壤水分对棉株的调控效果远大于化学调控。这使我对当时提倡的“系列化调”“全程化调”等调控技术产生了质疑。接着,我将所有能调控棉花生长发育的技术罗列出来,按作用原理、调控方向、调控时效等进行归类。最后,在此基础上,我提出了包括六大调控技术的“棉花综合调控技术体系”。

新生积盐层是影响三连棉花高产的主要原因

1997年,我和余渝到一二九团开展科技服务工作。团长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:该团三连是全团垦荒最早的连队,按理讲,应该是土壤熟化最好,棉花产量高的连队。但是,该连近几年棉花越长越矮,产量越来越低。他希望我们能将三连低产的原因找出来,以便对症下药,解决低产问题。

第二天,我骑自行车去三连。该连正在给麦田灌水。我就赶到正在灌水的麦田,从东到西,边走边看。正常麦田灌水时,水面上会不断“咕嘟,吐嘟”冒气泡,但这块麦田的气泡很少。我又到主干排渠边上去看,正常灌水麦田的排渠边坡上会有水渗出,排渠里的水会增大,但这块麦田没有这些变化。因此,我估计麦田土壤耕层下可能有隔离层。

于是,我和该连技术员一起在垦荒较早、产量较低的棉田挖土壤剖面。当我们挖去耕作层后,发现下面是一层十分坚硬,用铁锨都挖不动的硬实层。凭我过去在二十四团参加挖排水渠的经验,这很可能是坚硬的苏打盐层(这个推测后来被化验结果证实)。后来,我们用十字镐将这层硬实层挖穿后一量,有十多厘米厚。硬实层下面是正常的粘土或沙土层。根据盐碱在土壤中的移动和积累规律,我判断可能是,由于团场长期没有排水系统,盐分只能随着灌水和停水的周期变化而在土壤中作垂直移动的结果。我推断,在两次灌水间隙,地下盐分随土壤水分上移到耕作层,并随着水分蒸发而滞留在耕作层;再次灌水时,盐分又溶于水,再随水向下移动。但耕作层下的犁底层因多次机械碾压而变成结构紧密的土层,盐分下移到这里速度很慢,于是少量盐分就滞留在犁底层内。随着垦荒年限的延长,灌水与停水周期增多,犁底层积累的盐分越来越多,最后形成了坚硬的盐层。我把它称为“新生积盐层”。

根据这个推论,我开始第二次验证工作。

我请连队技术员查找出垦荒5年、10年、15年、20年、25年的农田和尚未开垦的荒地,并分别在这些条田挖土壤剖面,测量新生积盐层的厚度。结果发现,随着垦荒年限延长,新生积盐层厚度随之增加,而荒地完全没有新生积盐层。根据这个调查结果,我向团领导提出了两条建议:第一、进行土壤深松,打破新生积盐层;同时认真进行冬灌压盐。第二、加快农排的挖掘进度,尽快完善排水系统,使冬灌下渗的盐水有出路,以逐渐降低土壤含盐量。

2004年我再到一二九团调研时,该团陈副团长告诉我,三连这些年坚持在深耕、压盐的基础上,增施有机肥,现在棉花亩产已经上升到全团前三名。

这一次的实践使我认识到:实践是认识和发现事物发生、发展规律的基本途径,而观察、调查和试验则是认识和发现事物发生、发展规律的基本方法。

一块棉花示范田的感悟

1999至2000年,我和植保专家宋庆平、青年科技人员宁新柱到二师二十九团开展科技服务工作。二十九团地处天山南坡,是一个由西向东分布的团场。这个团土壤盐碱重,300多米的地下水都是苦咸苦咸的,当地民族同志把这片土地叫“乌瓦”,即兔子不拉屎的地方;五十年代,曾被前苏联专家判了“死刑”:不能开垦种植。上世纪六十年代,兵团科技人员总结和推广“种稻改良盐碱地”的经验后,二十九团农业生产面貌迅速改观。

2000年,为了使推广的新技术能让连队干部、职工看得见,学得会,用得上,我决定和团部附近的十九连合作搞一块高产示范田。当时,我们达成口头协议:一切技术措施按我提出的实施。

据连长介绍,这块示范田,东头靠排水渠,盐碱轻,地力较好,每年棉花都要长1米多高。西头盐碱重,土壤板结,棉花只长四五十厘米。这个条田历史上最高亩产是110公斤皮棉。

根据这些情况,我制定了“根据苗情,分片管理”的原则。棉花出苗后,每周三我到连队高产示范田一个毛渠、一个毛渠地观察、诊断苗情,提出各个毛渠的管理措施。第一次苗期化调时,根据苗情我确定东头几个毛渠重化调(机车慢速行驶);中间几个毛渠正常化调;西边几个毛渠不仅不化调,而且加上人工喷施叶面肥的措施。6月20日,灌头水时,东头几个毛渠完全不灌,西边几个毛渠全灌,中间几个毛渠根据苗情分片灌。

经过这样的管理,打顶时示范田东头棉花控制在70厘米,西头棉花促进到60厘米,全条田基本上达到了“一展平”,呈现一派高产“长相”。后来,尽管由于我的失误(七月上旬,我回石河子为另一个课题鉴定准备材料,忘了安排施花铃肥),全生育期只施了8公斤尿素。但11月份,连队技术员打电话告诉我,这个条田上场的棉花,皮棉亩产已经达到130多公斤了。我既感到欣慰,也感到遗憾。欣慰的是,每亩只用了8公斤尿素,就收到了130多公斤皮棉,比这个条田历史最高产量还增产了20%。遗憾的是,由于我的疏忽,没有达到最理想的产量。

这一年的实践,使我深刻地认识到,农业生产条件千差万别,作物长势“长相”千变万化,没有任何一种栽培模式能适用于一切棉田,只有看苗管理才能适应各种情况。我的这些试验成果为形成 “看苗管理是作物栽培的核心和灵魂”的理念打下了基础,并在棉花的高产实践中建立了一套棉花苗情诊断指标体系。